喝完清水

后还饿的话就吃吧。

梗不外借,分类见合集。

【膝婶】待其叶转红(一发完结)

本篇为商稿,故保留后记/番外。


全文收录于膝婶同人志《薄绿》中,现经老板同意解禁。


书内署名:再来一杯。






1

 

口气清新。检查完毕。

 

指甲油没有剥落。检查完毕。

 

发型,发饰,没有褶皱的衣领,以及甜美的笑容。全部检查完毕。

 

审神者在梳妆镜前给自己鼓气,而后抬脚迈出了屋子,骤冷的温度让她狠狠打了一个寒噤。

 

她有一个秘密。

 

在今年的初雪落下后,本丸内外一片素白。她加快脚步,在庭院中小跑起来,呼出的白气代替了围巾绕在女性纤细的颈项周围。

 

她路过在吟咏和歌的歌仙,笑着跟铲雪的内番组说早上好,与她擦肩而过的小短刀们笑嘻嘻得跟她说了今日的当番表。因为这个秘密,严格来说并算不上是秘密。

 

她的初期刀知道,初锻刀知道,但凡在本丸呆的久些得刀剑都知道,甚至当事人最亲近的兄长大人都对此了然于胸。

 

审神者的脚步渐渐停下,她看向落满积雪的枯枝,突然间想起了自己那些明示暗示。

 

有一种树叫做让叶木,在新的叶子长出来之后旧的才会掉落。所以会有让叶长青,叶不转红一说,也有相关诗词用来比喻男女之间的情坚不移。

 

膝丸那时已经是她的近侍了,样貌俊逸的付丧神就站在这棵树下,遥遥看向不远处的水天一色,认真道:“若是主上喜欢的话,可以在本丸种些。”

 

于是这个话题就此终结。

 

她也会时常两眼放光得看着膝丸,从腰身到一双长腿,眼神流连忘返,被当事人当场抓包。兴许这位近侍的大脑里根本没有叫做恋爱的细胞吧,看着膝丸急匆匆给自己端来的热茶,审神者“感动”得眼泛泪花。

 

一边的窗户刷得给关上,膝丸关切的问道:“是不是眼睛进沙子了?”

 

“请问我在你心目中到底是个什么形象?”

 

面对审神者恳切、虚心又无助的提问,膝丸下意识便挺直了背脊,正色道:“是主上。”

 

顶着一晚上积雪的枯枝终于不堪重负,啪得一声断了。

 

审神者猛地回神,朝着不远处的手合室大步走去。

 

恋慕这种事,怕旁人笑话起哄,于是便藏着掖着。但她仍忍不住越过层层阻碍偷眼去看心上人的反应。说到底,还是更怕该知道的那个人不知道。

 

2

 

今日的手合番是髭切和膝丸,这对自平安时代开始就有着各种逸话和密切关联的源氏重宝正面对面站着。

 

手合室内光线充足,墙上挂轴一边写着朴实刚健一边悬着个大大的静字。

 

“这不是……嗯,叫什么呢。”髭切挑选了一把趁手的木刀,握在手中。

 

“是膝丸——膝、丸。”还没开打,这面的模样仿佛已经输了。

 

虽是兄弟,但切磋的时候手下动作都是毫不留情,木刀相撞之声不绝于耳,每一击都倾尽全力。

 

几轮下来双方各有胜负,膝丸在一个攻防的间隙动作突然慢了下来,髭切趁机切入他的死角,以指带刀轻轻点上他的手腕。

 

胜负已定。

 

“怎么了,走神丸。”

 

膝丸放下木刀,觉得自己刚刚好像看到了审神者。

 

髭切走到门口四下张望一阵,笑着说:“还真在。”

 

审神者努力去忽略髭切那意味深长的笑容,目光在膝丸身边飘了一阵后便落上鞋尖,声音极轻极低:“我有事想要跟膝丸单独说。”

 

如此经典的告白前奏,就连知情人士识相走开,女方鼓起勇气大声说出告白时的可爱模样都一如书中所写、画中所绘。

 

膝丸的表情空白了很长时间,疑惑混杂着惊讶,惊讶中又掺了点迷茫。记得本丸刀剑闲来无事或是心血来潮时也会挤眉弄眼得对他说起过这事,跟他一起当番的歌仙在听了让叶木的事后面上颇有老怀欣慰之相:“没想到主上也有风雅的时候。”

 

那时他是怎么回应的呢。

 

“能让主上喜爱,这是刀剑的荣幸,也证明我未曾有负源氏之名。”如此铿锵有力,恪尽职守将风雅二字完全剔除在外的宣言,成功让歌仙赏了他一记眼刀,也成功让审神者眼中的期待逐渐黯淡下去。

 

他见过灯火逐渐熄灭的夜晚,就像审神者现在的眼睛。眼前的小姑娘眼眶渐渐红了起来,在一片雪景中显得尤为可怜。

 

前半段她说的太轻膝丸没能听清,倒是最后的笨蛋二字在他耳中绕梁三日。

 

刀剑也会懂得人类口中的喜欢吗?如果懂的话,那他现在也就不必如此烦恼了吧。

 

“抱歉,我并不觉得刀剑会有这样的感情。”

 

说出这话时风突然大了起来,他一如既往得想要走上前去,褪下外衣给审神者挡住霜雪,不想却被制止。记忆中,这是小姑娘第一次拒绝他的靠近。

 

膝丸收回迈出的脚,眉头在不自觉间皱得更紧了些。

 

审神者一到冬天就会关上门窗缩进被炉,若要出门必定会全副武装,帽子手套围巾一个不少,就连袜子都得裹上三双。今天她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巫女服就跑了出来,该是冷极了。得赶快带回主屋在弄些暖和身子的饮料才是。

 

在他敬职敬业之际,审神者已经开口了:“我知道了,既然如此的话,那么膝丸你今晚睡我房里。”

 

“是,现在就回——什么?!”膝丸瞪圆了双眼,难以置信得盯着她。

 

审神者十分平静的重复了一遍:“你今晚睡我房里。”

 

膝丸似想到了什么不可描述的画面,整张脸在瞬间变得通红。

 

审神者权当没看到,笑得无辜:“我睡觉时喜欢将刀剑置于身侧,而你是近侍刀。”说话间还特意在刀字上加了重音。

 

如此合情合理,一直到入夜后,膝丸忐忑得提着灯,候在主屋外都没能找出婉拒的理由。他几次想要敲门都在半途收回了手。

 

审神者已经洗漱完毕,屋内只开了没什么用的夜灯。雪一直没有停,纸门上依稀可以看到飞速飘过的雪影和时远时近的光源。膝丸的侧影对她来说十分熟悉,一起走过爬满藤蔓外墙时,她都会逐渐放慢脚步,直到两人的影子渐渐重合。 

 

有一次看的太过入神,一脚踩空。膝丸情急之下直接将她拉入怀中,但在确定她没有受伤后便立刻松手,重新站回她身后两步开外的距离。

 

审神者小心翼翼得走到纸门边,将手叠在外面的人影上。用指尖描绘着,将模糊的轮廓在心里勾勒出了清晰的模样。这里该是头发,被梳理得整整齐齐,再往下是眉毛,此刻一定是皱着的吧。想到这里,她无声得笑了起来。

 

每次并肩走时,她都会在心里因两人间逐渐靠近的距离而窃喜不已。

 

想着,再靠近一些,能再靠近一些的话就好了。好想悄悄牵起他的手。

 

3

 

审神者伸手指向了两个地方:“刀放刀架,你睡床上。”

 

膝丸眨了眨眼,一脸莫名。

 

审神者起了捉弄的念头,故意说自己新买了夜光手表,想让他观赏一下。边说边仔细观察膝丸的表情,在注意到他暗自松了口气后,突然就失去了梦想,一头栽进自己的枕头,拍着身边的空位,闷声说:“你,躺这里。”

 

半天没听到动静,又加了一句:“如果你躺得上刀架,我也没意见。”

 

这下膝丸终于乖乖躺下,审神者偷眼去看,就见他侧躺着,脸上还带着些委屈,小心翼翼的模样着实让人火气瞬间下去大半。

 

膝丸憋了半天,突然说道:“夜光手表还看吗?”

 

审神者刷得熄了夜灯,盖上被子,只留给膝丸一个怒气冲冲的背影。然后得到了一句犹犹豫豫的问候:“晚……晚安?”

 

她抿了抿唇,闭上眼,一言不发。

 

沉默间夜色渐深,黑暗中视觉之外的感官会被无限放大,膝丸能闻到空气中那股极淡的洗发水味,这味道不紧不慢得侵入他周围的空气,和呼吸混在一起,让他跟审神者之间的距离一下子变得暧昧不清起来。

 

时间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只是过了一瞬,他听审神者那边再没动静,便轻声问道:“主公,睡着了吗?”

 

审神者很快就气鼓鼓得回了一句:“睡着啦!”

 

背后,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一双金色的眼瞳正一瞬不瞬得盯着她,目光渐渐柔和起来,一如付丧神此刻弯起的唇线。

 

外面的雪一层层厚了起来,压折了枝头,也将某些东西重重压上了膝丸的心口,从进屋起一直悬在喉咙口的心也被压回了原位。这是他来到本丸后睡得最沉的一晚,在梦里他看到了自己跟审神者行走在黄昏的街道上,不知不觉,他们间的距离越来越近,他却没有停下脚步,任由自己朝着那个背影走去,直到审神者摔进他的怀中才陡然惊觉。

 

那时的他在想,为什么要靠近。现在的他却在疑惑,为什么要退后。

 

4

 

“你没事吧,今天一直在走神。”一同去万屋的药研在膝丸第三次冲着货架发呆时,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除了清单上的东西,大将还有什么特殊要求吗?”

 

膝丸连忙摇头:“不,没有了。”

 

药研挑了挑眉:“那你呢,身体有什么不舒服吗?”

 

身体倒是没有……

 

膝丸思索间,突然听药研嘀咕了句“大将”,顺着他目光望去就见审神者从对面的店铺中走出,一位从未见过的、容貌不输付丧神的高个男人十分绅士得为她撩开了门帘,紧跟其后的还有髭切,这对源氏刀总能在第一时间注意到对方。

 

髭切看了自己弟弟一眼,笑意渐深。他身边的审神者正礼数周到得跟店主讨价还价,说得不亦乐乎,激动时脸颊还飞起了薄红。而店主面对顾客目光自然是热切好比看着小判,与审神者一同在身边酝酿出金钱味的战场。不过所有这些在自己弟弟眼里应该就是另一种画面了。

 

膝丸按住了想要前去打招呼的药研,隔着万屋层层货架,艰难无比得从一堆摆货品的小小空隙中朝外张望。这个距离是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的,他一直紧紧盯着审神者妄图突破侦查极限从那张笑颜如花的脸上看出她和那个男人间的关系。

 

毕竟是自己的主上,得时刻关心她的安危。

 

他这么想时完全忘记了那位主上身边还跟着他引以为傲的兄长大人。

 

被忽略的髭切俯下身在审神者耳边低语了几句,接着膝丸跟审神者的眼神就对上了。

 

“真的,薯片半价!”

 

随着这样的声音,膝丸迈出的腿默默收了回去。

 

审神者一路小跑过来,男人也施施然跟在她身后。万屋说大不大,但藏个膝丸还是够的。她在零食柜那看的不亦乐乎,膝丸也不断变换位置在架子后面看得目不转睛,一不小心还撞到了人。他下意识说了声抱歉,却听到髭切带着挪揄的声音响了起来。

 

“笨蛋丸是没找到想买的东西吗?一来就看到你在跳奇妙的舞。”

 

“兄——!”膝丸连忙收声,其间还紧张万分得看了眼审神者那边。就见她要拿高层货柜的东西,但是身高不够,正在发愁。

 

“我马上就回来。”他匆忙跟髭切说了声便走了出去,在只有三步之遥的时候,男人先他一步拿到了审神者想要的东西。从他的角度看来,男人伸手的一瞬间就像是要将那个小姑娘圈在怀里。这样的画面让他生生刹住脚步,往前一步,该站的位置已经有了别人,但要往后却又如何都不愿意。所谓进退失据,应该就是这种感受吧。

 

膝丸看到审神者环顾一圈后,目光落到了他的身上,然后就如同受惊的小动物似的撒腿就跑,一溜烟冲回对面的铺子里,留他在杂乱的思绪中挣扎。

 

髭切慢悠悠得走过去,笑着说了句:“真是笨蛋啊。”

 

“兄长,我是膝丸。”

 

“所以说膝丸就是笨蛋咯?”髭切说完就去找审神者了。

 

一边是从来都会招呼我过去跟我在一起的审神者丢下我跑了的巨大打击,一边是从来记不住我名字的兄长居然在叫对了我名字后也丢下我跑了的惊喜。悲喜交加下,他的心情前所未有的沉重。

 

说到底,刀剑到底有没有所谓的人心呢。

 

战场上,膝丸一次又一次得将太刀插入溯行军的胸口,那些暗沉的红色从刀身蜿蜒流下,再在半途化作黑色的雾气消散。原以为只要上阵杀敌就可以平复心情,但总有些东西是无法用利刃砍断的,就像此刻令他痛苦、同时也是给予他人类身躯的这份灵力。

 

是从何时开始的呢,他的视线总是不自觉地去追逐某个背影。在长廊的转角之后,听着脚步声的靠近,不是弄撒茶水就是撞上家具,甚至不小心给自己排了半年的畑当番。

 

“膝丸——!”

 

战场上一念之差便是生死相隔,面对敌方主力,膝丸判断失误,手中太刀不慎被打落。敌方也是太刀,泛着紫色的刃锋毫不留情得在他胸前带出一道赤红。剧痛和失血让他有了短暂的晕眩,他瞥见敌刀再次挥动了武器,他立刻举起刀鞘,想将对方的武器卡住为自己争取时间。

 

敌太攻势不减,大有直接劈开刀鞘之意,但出乎意料的是那刀居然顺利进入刀鞘之中,膝丸当机立断,翻转手腕借刀鞘夺下敌太武器。时值正午,烈日当头不及他金瞳中的凛然杀意。

 

5

 

膝丸不记得自己昏睡了多久,他听到手入室的大门被拉开。第一次手入时审神者骗他说要全部脱光,他在慌乱中夺门而出,导致那门被安回去后拉开时总有怪响。

 

握住敌刀的武器并不是明智之选,那些溯行军的灵力和刀剑男士天生相克,好在接触时间不长,休息几日便能恢复。手入室算不上宽敞,所以在确定膝丸没有危险后刀剑们便悄声退了出去,只留下审神者。

 

膝丸能听到她叨叨絮絮说了很多,每说一句哭腔就更重一些。那些不断充斥在体内的灵力温暖而澄净,在抚平伤痛的同时也让他自万屋归来后就莫名焦躁的心渐渐安静下来。

 

他眼前不断浮现出一些重复的画面,那是刚刚下过雪的冬天,本丸并无异常,内番的刀剑们经常一言不发就开始雪仗,膝丸一路走来少说也躲了不下四五个雪球,还被完美融入雪景的鹤丸国永狠狠吓了一跳,掉个脑袋并不可怕,但身边还站着个髭切就很一言难尽了。

 

“兄长啊啊啊——”膝丸今天也在本丸中心大声呼唤着髭切。

 

而髭切也一如既往得不记得自己弟弟的名字,并且笑盈盈得在一句话里给他换了两三个名字。

 

所见种种都和往日并无差别,或者说对于其他刀剑男士来说这不过是个再平常不过的雪后初晴日罢了。可膝丸在本丸兜了一圈都没见到想见的那个身影。今剑正好路过,他便问了审神者的去向。

 

蹦蹦跳跳得小天狗慢慢停下脚步,嘴角渐渐垮下,声音也不复活泼:“主公大人早就不在了。”

 

有风穿堂而过,吹起了两人的衣物。膝丸只觉得浑身的血液在瞬间凝结,他找遍了本丸的所有角落,问过了遇到的所有付丧神,得到的答案都是一模一样的。在他养伤其间,江户遭到了溯行军的袭击,审神者接到管理局的指令后带队出阵,不幸,战场上出现了新型敌刀。在刀剑男士拼死相搏下虽得以全员撤退,但人类终究不比刀剑,审神者身受重伤抢救无效,享年21岁。

 

随着记忆不断清晰,周遭的一切都在支离破碎,先前所见的刀剑男士们不过是残存灵力造成的幻像。没有审神者的本丸自然不会有季节的变换,冰雪消融之下是枯败的庭院和干涸的池塘,这座本丸早已废弃已久,墙上的绿萝只剩下纠结缠绕得枯枝,远看狰狞一片,像极了审神者身上的那些伤口。

 

膝丸站在空无一人的主屋之中,摸出了怀中的御守,那里面有一块玉,或者说曾经是玉石的东西。这是审神者的遗物,那块玉在染上溯行军的黑气后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但上面的那些暗红却怎么都去不掉,看久了就会重新流动起来,滴答落在心头。

 

他体内也流动着这样的液体,不是融化后的玉钢,也不是冰凉的冷却材,而是跟人类一样的鲜血。

 

这是种很奇妙的东西,明明是温热的,但在体内流淌时却又消无声息,只有在皮开肉绽的那一刻才伴随着疼痛一起提示自己的存在。

 

6

 

膝丸在黄昏时从梦中惊醒,他摸出了自己的御守,再三确认里面没有那块玉后才放下心来。髭切就在门外,远处的鹤丸国永正策划着用自己天生的保护色躲在雪地里吓人,而另一边的短刀们也早有防备,提前捏了一堆雪球。只是看了一圈都没见到审神者,那个梦太过真实以至于在清醒后依旧心有余悸。

 

“你在找主上吗?”髭切看出他心中所想,便说审神者出阵去了江户,尾音未落膝丸就披上外衣,拎着本体朝本丸大门飞奔而去。

 

此时的江户城同样是黄昏,这余晖和本丸内的不同,泛着不详的红色,就像是敌军刃上的鲜血。

 

第一部队陷入苦战,一道暗影趁机朝审神者亮出了獠牙。随行刀剑正与敌刀周旋,来不及回护,眼看敌刀就要得手,一把太刀突然横空劈砍而出,以凌厉的攻势击退蜘蛛模样的敌脇。

 

膝丸的到来使得一面倒的局势得以缓解,审神者立刻下达了撤退指令,一众刀剑且战且退终于回到本丸。

 

受伤肯定是无法避免的,等治疗的医师们摇头叹息着离开后,膝丸忐忑不安得拉开了纸门。就见髭切一反常态得正坐在屋内,垂着头看不清表情,但就像是在强忍怒意一般,紧握的双手止不住得轻轻颤抖。

 

审神者就躺在寝具之中,面上盖了一块白布,露在外面的皮肤泛着病态的白。

 

膝丸有了片刻的失神,梦中所见所感就像突破了真假的界限将恐惧带到他的身边,和身上还未来得及手入的伤口一起伴随着剧痛将他压垮在地。

 

“这块布也太闷了……”

 

虚弱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就见审神者撩开白布,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审神者没有如膝丸梦中那样受到致命伤,只是眼睛被毒矢影响不能见光,为避免毒素扩散,治疗过程中必须将灵力封印。那块白布就是临时用来遮光的,足够厚,就是透气性太差。

 

“哎呀?怎么了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髭切终于抬起头来,那一脸茫然得模样真是无辜极了。

 

“兄长啊啊啊——”膝丸今天也在崩溃边缘呼唤髭切。

 

审神者得到了管理局的病假特权在本丸内养伤,连带刀剑们也跟着一起颐养天年。主屋内经常可以听到这样的声音。

 

——大将,那个茶杯是膝丸的。

 

——那个,主上大人,老虎在这里,那边是……抱歉,我不该说出来的。

 

髭切正好进屋,迎面撞上满脸通红的膝丸,于是弟弟的名字又多了一个。

 

审神者病恹恹得缩在被炉里,盖住脸的白布已经变成了眼罩,其实她凭手感就能知道那个腰是膝丸的,但每次有人叫出膝丸两个字时,这付丧神都逃得飞快。真的是让她偷笑之余又忍不住想要生气。

 

医师说她平时要在本丸多多走动,有助于加速恢复。有时候膝丸去远征,就由髭切带着她溜圈,有一次髭切中途折返帮她去取御寒外衣,再回来后突然就玩起了沉默寡言,照顾人的熟练程度就像是换了把刀似的。

 

换做平时她可以用灵力得知身边的付丧神是谁,但现在只能通过这无声而温柔的接触来猜测。这个付丧神对她的各种习惯都十分了解,会在适宜的时候放慢脚步,在风大时站到她身前,不用她开口就知道她渴了饿了,茶水也是温度正好,足够暖手又不会烫口。其间两人的距离稍有靠近就会变得紧张起来,但过了会又会放松下来,在有刀剑经过时还会下意识想要回避。

 

如此小心翼翼维系着这份距离,笨拙到了被猛然抱住都不敢挣扎直到名字被要说破才落荒而逃的也只有那个人了吧。所以她会装着很累,挽住付丧神的手将脑袋靠上他的肩膀,感受着怀里紧绷的手臂渐渐放松,感受带着护甲的手回握住自己的。

 

审神者回到主屋坐下,髭切现场表演了站在身边,声音却从屋内传来的“特技”。

 

刀剑嘛,只要活得足够久都能将人类口中的照顾和体贴学个似模似样,髭切也是这样。但膝丸总觉得不太放心,就在门外多待了一会。

 

审神者剥桔子时状似不经意得问了一句:“刚才是膝丸吧?”

 

髭切的回应一如既往:“膝丸是谁?”

 

她小声嘀咕:“你明明知道……”

 

髭切笑了:“彼此彼此。”

 

“才不一样……”审神者裹紧了身上的外套,“我一叫他名字他肯定立马就跑。”说着觉得有些委屈,就往嘴里塞了一瓣桔子。

 

髭切沉默片刻,视线突然望向纸门,毫无征兆得提高了音量,口吻堪比棒读。

 

“哎呀呀,眼泪会影响伤口的,这可怎么办才好啊——”

 

纸门突然被拉开了,膝丸一脸紧张得站在门口,虽有满腹疑问却没法出声。所以髭切率先开口了:“好大一只猫啊。”

 

审神者嘴角一抽:“确定不是膝丸吗?”

 

髭切也不回答,只是说不信的话她可以自己去看看。于是审神者就摸瞎走了过去,其间膝丸不断用眼神跟髭切求助,但并没有得到回应,最终还是老老实实握住了审神者在空中胡乱摸索的手。

 

审神者也毫不客气:“这哪里是猫呀……”

 

她没指望得到回复,只是借着病患特权将豆腐吃了个遍。所以准备收手时冷不防听到了一句可怜兮兮的“会痒的,别捏腰……”瞬间不知所措起来。

 

这次轮到膝丸偷笑了,他先前着实被那块白布吓得不轻,半夜里偷偷去了主屋外面,守夜的乱藤四郎冲他比划了一个嘘的手势后便轻轻拉开纸门,满脸坏笑得将他推了进去。那时候审神者已经睡着了,屋内点了些安神的熏香,稍稍冲淡了残留的血味。

 

膝丸想到了先前她招呼自己躺下的事,便蹑手蹑脚走到她的身边盘腿坐下。屋内没有点灯,院子里的积雪就像是吸收了所有声音,黑暗中只能听到审神者平稳的呼吸声。就在那时,看着审神者安详的睡颜,他终于意识到了在内心深处的那份被压抑了许久的感情究竟是何物。

 

被这份感情牵动出的情绪就像是打了一千个结的巨网将他兜头罩下,只有在她身边时才有机会稍作喘息。

 

膝丸站在落雪的庭院中,这该是今年最后一场雪了,那些被白色掩埋的枝头之上过几日便能结出青绿的嫩芽了。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是审神者,她的眼睛已经好了大半,现在不需要人搀扶都可以在本丸走动。但雪天路滑,膝丸赶紧小跑过去,十分顺手得牵住她的手。在对上那双漂亮的眼瞳时才陡然惊觉,她已经可以看到了。

 

审神者是不习惯他这么主动的,干咳一声说出了开场白:“叫你出来是有东西想要给你。”

 

想起自己先前的拒绝,膝丸突然就很紧张。

 

此情此景仿佛昨日再现,审神者也想到了什么,面上流露出了不安。她从怀里拿出了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低着头递了过去,声音小到差点听不见:“这是之前在店里看到的,觉得很适合你,就买下来了。如果你喜欢的话,我可以做成御守。”

 

盒子里是一块很薄的、被特意作成叶片形状的玉石。并不是十分翠绿的颜色,甚至比绿要更加淡一些。但膝丸一眼就能看出,这是熊野春天的颜色。

 

真是奇妙啊,看着这样的她,膝丸觉得压在自己心头的那些无形之物在逐渐变轻。

 

审神者依旧怕冷,可还是丢掉了厚重的冬衣,将自己打扮得平漂漂亮亮。她的鼻尖被冻红了,双手也不安得绞在一起,呼出的白气代替围巾绕在纤细的脖子边上。

 

膝丸将盒子收回怀里,脱下外衣披在她单薄的肩上,又觉得这样不够。于是将她用力抱在了怀里最贴近心口的那个地方。感受着怀里的温暖,他长长呼出一口气。

 

等到了春季,万物复苏,那么属于刀剑的人心也该醒来了。

 

“我喜欢你。从很久以前就开始了。”他在审神者的额前落下一吻。





镇楼为同人本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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